當雅各布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早晨的時候。
聽見了細微的腳步聲和流水聲,雅各布想著大概是房子的主人習慣早起。翻個身準備繼續睡……突然好奇自對方還沒出院時,就一直戴著眼罩,臉上會不會就此有個大大的X曬痕?被自己的想法給勾起好奇心,從被窩裡鑽出來。
忍住打哈欠的慾望,放輕腳步溜到浴室門前面,探頭看著正在洗臉的阿道夫,阿道夫臉上的泡沫被沖掉,雅各布沒有看見自己如願看見的X型曬痕,只看見對方眼瞼上那前一天才在死者身上看見的記號—--
阿道夫注意到甚麼東西跑了過去,轉頭往外看時,只聽見樓梯有重物摔下去的聲音。
阿道夫擦乾臉重新戴好眼罩,走到樓梯旁,看見雅各布摔躺在樓梯底。
「…沒睡醒,腳踩空了…」雅各布揉著後腦杓,努力擠個笑容給對方,還沒等阿道夫伸手幫忙,雅各布自己站起來,確認沒有大礙,側著身子讓阿道夫下樓。
等床鋪整理好、用過早餐以後,雅各布被阿道夫拉到沙發邊坐著,還沒釐清狀況,阿道夫按了自己的腳踝,刺痛感才意識自己扭到腳沒有自覺,尷尬的抓著臉,「不好意思麻煩少將了…」
阿道夫沒有多說甚麼,拿著繃帶俐落的固定住雅各布的腳,雅各布盯著對方幫自己包紮的手,「那個…少將…」
阿道夫只是淡淡的掃過雅各布一眼,示意對方說下去。
「那個——周末馬可會回來,少將要一起吃飯嗎?」
「可以。」
「好,我會跟馬可說。」看著對方包紮好,動動腳踝確認無大礙以後重新套上靴子,和對方道別以後,有些匆忙的離開。
轉出了少將家的圍籬,雅各布急忙拿出手機打了一組號碼,「…父親,是我,可以幫我查前一陣子那個離奇死亡的資料嗎?從之前到前陣子的。…嗯,麻煩了。」
等確認沒問題以後,朝著與公寓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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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區的一間小公寓中,一張單人沙發的扶手掛著一雙腳,而腳的主人則是被埋在一堆紙堆之中緊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
忽然電鈴聲大響,躺在沙發上的雅各布坐起來,也不顧起身時紙張撒了滿地,跑到窗邊朝樓下大喊,到門邊套上靴子,迅速地跑下樓開門。
「嘿嘿,不好意思麻煩馬可上校了。」雅各布露出討好的笑容,一邊接過對方一手抱著一大袋的食物。
「雅各布你也夠誇張了,到底幾天沒出門…?連信箱裡面的信都沒拿?」馬可、馬可邁耶將手中裝滿食物的袋子塞給雅各布,另一隻手則拿著大包牛皮紙袋,幫忙關上門後,跟著雅各布回到房間。
「大概三天四天吧…啊,對了,房間有點亂別太介意。」雅各布一邊拿出袋子裡的桃子一邊吃著,推開半掩的房門。
「……雅各布,你的房間比戰場還亂啊。」馬克探頭看了房間,忍不住摀住眼睛。
「過獎了。」雅各布把袋子放到廚房,繞回來收拾了一張沙發給馬可,「你先坐一下。」
「這牛皮紙袋呢?」
「放…茶几上,我等等得先拆開來看。」雅各布拉開另外邊的窗簾,一邊彎下腰收拾著地上的衣服和書本,把書扔到茶几上,抱著衣服和床單離開房間,「茶和咖啡自己去泡,我不招待。」
「我也沒想你會招待我。」馬可自主地去廚房找了熱水壺,看了一下流理台上積著一層灰塵,就知道這位房客很明顯完全沒在下廚,無奈地捲起袖子。
當雅各布回來時,看見地上的紙張都被整理放在沙發邊,茶几上則是放著一壺泡好的茶和茶杯和整理成一整疊的書,探頭看向廚房,馬可正在廚房裏面弄簡單的三明治。
「好了。」馬可把最後一片吐司蓋在配料上,將兩個盤子遞給雅各布,「雅各布,你的廚房的灰塵真的厚到很誇張啊…」
「聽到公寓失火和積灰塵選一個。」
「算了……」馬可把流理臺清理乾淨以後,坐回到沙發上,「你…最近遇上甚麼事情?盡是一些關於惡魔的書…」
「……只是查一些資料。」雅各布把牛皮紙袋打開,抽出一整疊的紙張,頭也不抬的翻閱著手中的資料。
馬可伸手要拿起被自己放在一邊的紙,卻被雅各布伸過來的手捉住,「別動這些東西。」
「你…」馬可皺著眉抬頭對上雅各布的目光,發現對方露出冷漠的眼神,馬可收回手,「你怎麼了?」
「在求證些事情。」雅各布把地上的紙堆全收到自己旁邊的矮桌上,閉上眼睛一會,「…馬可,你…你記得少將出事的那天,那天的情況嗎?」
「…那天我不太清楚,我趕到時少將已經被送入手術室了。」馬可有些訝異對方會提到幾個月前的事情,而且是對方不太願意想起的一段時間,「只知道少將那時候已經發了幾張病危通知…」
「雅各布,你到底怎麼了?自從上一次在少將家見面你就很奇怪……」
被對方重複問了幾次怎麼了,雅各布對上對方擔憂的眼神,「我大概是做錯事情,所以遭到報應了。」
「甚麼……」還沒來得及追問,雅各布一把拉起馬可拿起盤子,把人推到門外,連著盤子塞給對方。
「我今天累了,我們下次見。」
雅各布說完,碰的一聲,門在馬可面前硬生生關上,馬可拍著門,「欸!雅各布!幹嘛給我一盤三明治就把我鎖在門外!」
門內的雅各布沒有出任何的聲音,馬可等了一會,知道他不可能再開門,馬可靠在門邊,「我說你,不能這樣自己悶著,大家不是兄弟嗎?…還有,我晚點得緊急回去開會,今天沒辦法跟你一起去少將家了。」
雅各布靠在門邊,聽到對方的最後一句話,錯愕的爬起來開門,開門時,已經看到馬可已經跑下樓梯。
其實要追上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雅各布現在沒有那個心力而且心中也希望對方不要去稍晚的聚餐。
這幾天他走遍圖書館,借了惡魔各種相關的書籍,僅知道中世紀惡魔會藉由一些條件和人交換一些特殊的事物、近幾天的報紙得知了死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的名 字,在花了些時間去調查他之前的事情。如他剛才從信封中抽出一整疊的紙張,便是藉由父親的關係去查來的資料……在看完資料和先前自己蒐集到的資料,注意到 了一些古怪的地方,以及男子身邊確實曾經出現過一位親密的伴侶,只是最後卻莫名地消失——。
同時,雖然在之後的驗屍報告中所附的照片,男子身上卻沒有看見那印記,雖然不是同樣在胸口接近鎖骨的地方,但仍確定少將臉上那個印記和那時候看到的印記一模一樣—--所以在那一次時,少將就已經—--死了?只是和惡魔簽下了契約……所以活了過來?
……如果這一些都是真的,又為什麼少將會把自己當那個替死鬼?為甚麼到現在都沒有取走我的性命…讓我活的好好的…?
可是同樣的,是否代表著,少將和那個人一樣,自己和那個無故消失的人,在他(們)心中是特殊的存在?
「哈哈,在想甚麼啊。」雅各布甩甩頭,驅除自己腦中那曖昧的氛圍,卻想起馬可那擔心的臉。
雖然證據已經找到了,但這件事情仍想要向對方親口證實…不管怎樣,都不希望那個老好人受到一丁點傷害,而且自己這次質疑的是彼此、以前伙伴們所景仰和信念的源頭—--
然而對於馬可的關心又差點脫口而出的自己,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
希望一切能夠得到解釋和答案…等之後再請馬可好好吃個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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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阿道夫把最後一道料理送上桌後,便完成了此次晚餐的準備。
洗過手後他坐到沙發上,點起一根菸,尼古丁的味道使他有種疲勞都跟著煙吐出身體的感覺。
算算時間,雅各布也差不多快來了,他不曉得馬可會不會一起過來,三個男人,桌上的份量也足夠了。
白煙在眼前飄散,他還記得第一次抽菸的青澀反應。
聽見敲門聲,他捻掉手上的煙,抓起柺杖走到玄關替來者打開門。
「進來吧。」側身讓出位置讓雅各布進門。
雅各布跟著少將進入屋內,將手上的酒遞給對方,「少將今天馬可要回去開會,所以他不會來。」
簡單應了一聲,接過墨綠色的酒瓶,稍微看了下製造年份和酒種,然後引著雅各布到客廳去。
桌上不免是滿滿的麵包和肉類,當然還有一大碗生菜沙拉和醃菜,甜點則還放在冰箱裡。
阿道夫拉開餐椅坐下,先是打開酒瓶蓋,為雙方的玻璃杯都斟上半分滿深紅的液體。
雅各布接過酒杯道謝,目光掃過桌上的餐點,想著少將肯定有包含馬可的份量一起煮……
「…少將這樣吃的完嗎?」
「沒問題。」輕酌一口紅酒,對阿道夫來說,這樣的份量稀鬆平常。「這些醃製品吃不完也可以留著。」
「嗯。」聽到對方的話放下心,才動了手中的紅酒,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
見對方今日有些少話,阿道夫顯露出難得的好奇心。「發生什麼事了?」
有些訝異對方難得直白的關心,但是想到這幾天蒐集的資料,又覺得對方的關心是否是為了達到某些目的—--還是只是單純的關心著自己?看著酒杯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前面的人,提起勇氣開口,「我…最近在查一些資料,關於惡魔的資料。」
「惡魔?」顯得有些訝異。「我以為你是個無神論者,柏爾格。」咬了一口麵包,咀嚼著。
「…我的確沒有宗教信仰」看到對方自若的神情有些愣住。
「那麼有發現有趣的觀點嗎?」看著雅各布的表情,他心中盤算著一些事,但一切都不急。
「不,沒有」弱弱的回答著對方的問題,「只有知道人類和惡魔交換條件來換取貌美、性命、金錢…」
「是嗎。」淡淡地應了一聲,拿起叉子插下一塊醃肉,「如果可以遇見惡魔,你會想和它交易嗎?」
搖搖頭,「沒有缺少任何東西…而且,我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交換。」
「……。」阿道夫沉下眼,像是在想些什麼「吃點東西吧,柏爾格,還是你已經吃過了?」
「下午只有吃三明治。」夾了一些生菜到自己盤子裏,慢慢動著叉子。
接下來迎接兩人的是沉默,只有細細的咀嚼聲和叉盤碰撞的聲響,雙方心中都不曉得在思考什麼,但焦慮和猜忌卻如此的明顯圍繞在兩人身旁。
不知道吃了第幾份生菜,雅各布偷瞄了一眼眼前的人,「…少將,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對方用沉默來代替回答,然後飲了口紅酒。
想起前一陣子,自己因故害對方受傷的那一天,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少將…的傷會立刻癒合,對嗎?」
準備叉向香腸的的手停頓在空中,阿道夫嘴角勾起笑意,「立刻?人類怎麼可能將傷口立刻癒合。」
「即使我自認健康,也不可能到那種地步。」
「但,上次盆栽……!」有些焦急的追問著
「那只是個小傷。」毫不在乎的回答。
「不可能!」雅各布激動的站起來,越過餐桌扯著阿道夫的肩,桌邊的叉子和湯匙響起了碰撞的聲音。
明明隔了一會再見到時,傷口和鮮血甚麼都沒有——剩下的話語全都吞回了肚子裏,雅各布眼眶有些泛紅,但是仍緊緊盯著阿道夫。
將口中的食物吞嚥,阿道夫拿紙巾擦拭嘴邊,絲毫沒有被雅各布的動作給影響。
「柏爾格,你想知道什麼?」
「……」對上對方始終沒有任何波動的眸,不清楚對方到底在想些甚麼,但在這一來一往中,雅各布意識到了這頓晚餐中對方比往常多了許多表情,但是還是無法很清楚的釐清一切。
阿道夫看著盯著不發一語的雅各布嘆了一口氣,或許雅各布已經察覺到什麼了。
將刀叉擺在盤子上,手將對方捉著自己肩膀的手撥開,撐著桌面起身。「慢慢吃,我去把點心拿出來。」
「不,我要回去了。」雅各布低著頭,不願看向阿道夫,「謝謝今晚的招待。」語畢,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留下了阿道夫一個人。
不如往常從容不迫面無表情,近幾次少將臉上多了許多的表情,不管是親吻、肢體動作,尤其今晚對於自己的回答更是有著少見的笑容——隱隱 約約就像是要安撫自己一般,自己也單純的認為著,對方或許有那麼一些的情感在自己身上——直到看到那個印記和死者說的話…才開始注意到對方的不尋常。
越加的肯定一切,讓雅各布加快了腳步,想要離開這裡。
-TBC-